推荐图书:
《猫鱼》 陈冲 上海三联书店
【内容简介】
备受期待的华语重磅新书,电影人陈冲非虚构长篇作品。
从上海童年的老房子到旧金山的家;从少女时代“小花”剧组到《末代皇帝》、《太阳照常升起》的银幕背后;从祖辈的往事到父母、哥哥三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历程……《猫鱼》是当代不可多得的回忆录,是知识人的心灵史,电影艺术家的传记,也是一部当代女性的成长之书、勇气之书。
人的生命就像猫鱼,始终卑微、弱小,却坚韧地活着。在日常之中,期待奇迹发生。“猫鱼”是当年的上海话,菜场出售一种实该漏网的小鱼,用以喂猫,沪语发音“毛鱼”。随着以后猫粮的出现,它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。
上海之冬,一只“猫鱼”死而复生,成了我和哥哥童年唯一的奇迹。“猫鱼”是生命里转瞬即逝的灵感,是人的本性里被遗忘或隐藏的真相,是日常生活中体验的每一个奇迹。
【名家推荐】
★《猫鱼》是高水准的自传体散文集,既是个体生命史,又是时代大记录,一字一句,真气充盈。(罗新)
★陈冲建立的纸上王国,细腻、自由、直率,她的人与事,尤其几代知识分子的历史,填补了文学上海的叙事空白。(金宇澄)
★《猫鱼》是陈冲珍贵的个人记忆,写得鲜活、深邃。她毫不畏惧地邀请你踏入其中,经历她的人生……这种勇气,不是谁都有。(姜文)
【原文摘录】
朋友发照片来的时候问,要不要哪天带你回那里怀怀旧?我说不用去了。人回不了家并不是因为距离,而是因为岁月,人回不了家就像他回不到母亲的腹中。在几十年流浪的日子里,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,我再也没见过一栋如它的黑瓦白墙房子。
记得十年前一天夜晚,我与N去一家舞厅。那是我们在几乎彻底破裂的时候又重修旧好。他喝多了,只好由我开车回家。夜深人静,只有黄黄的路灯照着一排排红瓦小洋房。突然间,一只孔雀出现在街中心,沉着地散着步。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晴,转身轻轻叫N的名字。可惜他睡得太熟,我叫不醒他。就在这个时候,那只孔雀停住了。它在一家开满玫瑰的花园前站了片刻,便从容地打开了它所有的尾羽。我惊愕地看着路灯下这只开屏的孔雀,不知所措。不知过了多久,它不见了——像一个永不复得的机会从我们的生命里消失了。 第二天早餐时,我们正式谈到离婚。
当时,她的体内有31470103497276——498750108327个原子,她的实质中,63.7%是氧气,21%是碳,2.6%是氮,1.4%是钙,1.1%是磷,外加少量在恒星中产生的九十种其他化学元素。火化时,她身体里的水分蒸发了;她的碳与氧结合后,形成了气体一氧化碳与二氧化碳,飘浮起来跟空气混合;她的大部分钙和磷燃烧成了红棕色的灰烬,随风散落在土壤里。曾经属于她的原子就这样被释放和蔓延开来。六十天内,它们便波及全球的空气;一百天内,她的部分原子——那些火化时蒸发了的水分——便凝结成雨水降落下来,被动物和植物酣饮吸收,转化成器官、骨骼、枝叶和花朵;孕妇们吃了那些动物和植物,十个月后,含有她原子的婴儿们便呱呱坠地…… 在老妇人去世的几年后,地球上会有数百万含有她原子的孩子;再过几十年,那些孩子的孩子身上也将包含她的一部分原子,他们的思想将包含一部分她的思想……曾经暂时属于她的那些原子,将永远循环在风里水里土壤里,在世世代代的生命与思想里。他们能传承她的记忆,感受她经历的痛苦与欢乐吗?当然不能,但也许我们每个人,都积累和融汇了所有生命的记忆;也许我们所体验的无常,从来就是永恒。母亲将存在于万物中——这个想法给我带来安慰。
在回忆当年时,姥姥自己也纳闷,这所学校的教育肯定不赖,当年南京中央大学招生百里挑一,她们一个个都录取了。可她怎么会如此讨厌那个“笼子”,如此狠心撒野呢?也许她只记住了自己的恶作剧,而我却在当年师范女校的校报上,看到了另外一个她。姥姥显然经常发表文章,其中有一篇题为“群众运动之动机”,是这样开头的:“群众运动者,人类结合而求达其公共目的之步骤也。欲知其发生之理由,必先研究群众之心理。人类本各殊其心理,但多数人相合,则另成一种心理,既非甲之心理,复非乙之心理,而成一不可思议势力伟大之特殊心理。乃有少数人利用之,而促成绝大之运动,以达其某种目的,此则我国在野官僚、无聊政客之长技,惯施其狡狯手段,他人为之傀儡而茫然不觉,不惜以血肉之躯,冒死奔走,而为他人作嫁,可悯亦可哂也。”接着姥姥举例辩证自己的观点,可以看得出来,文章写于某件重大运动失败后。众人激愤的情绪被某种利益团体所煽动和利用,成为徒劳的歇斯底里。她在结尾处总结道:“欲明一种群众运动之真相与结果,必先究其动机安在。若盲从而附和之,则徒为他人所操纵,自身徒受牺牲,非惟后悔莫及,且更贻笑他人。青年,血气未定者,甚毋感情用事,而为人利用也。书此,自励兼以告人。”每次文明的倒退,每出人类的悲剧,青少年都被利用首当其冲,成为陪葬。希特勒的法西斯政权就是无数例子中的一个。让我惊讶的是,姥姥在少年时代已经拥有了这样严肃、冷静、成熟的独立思考以及表达的能力。
我到底要什么?人只活一回,既没有上一生可以做出比较,也没有下一生可以使之完善,一切都只能走着瞧。我不清楚自己要什么,只感到剧团的那种快活让我空虚、窒息。我必须离开。在以后的岁月里,也总是这份与生俱来的忧患意识,这份灵魂深处的不安,在舒适的时候,放逐我去陌生的险境;在枯萎的时候,逼迫我生出新枝嫩芽;在迷失的时候,提醒我观照命运的轨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