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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显微镜下的大明》 马伯庸 湖南文艺出版社
【内容简介】
本书讲述的,是六个深藏于故纸堆中的明代基层政治事件。
作者从明代的一系列罕见民间档案文书里,挖掘出这些尘封已久的故事。这些档案是中国历史中绝无仅有的奇迹,它们着眼于平民的政治生活,而且记录极为详尽。在这里,我们能看到朴实的百姓诉求、狡黠的民间智慧、肮脏的胥吏手段、微妙的官场均衡之术,从无数个真实的细节里,展现出一幅极其鲜活的政治生态图景。
这六个事件聚焦于一府一县乃至一村之内,记录的是最底层平民的真实政治生活:当遭遇税收不公时,他们如何愤起抗争;当家族权益受到损害时,他们如何兴起诉讼;当政治利益与商业利益发生矛盾,他们如何与官府周旋博弈;当朝廷要求整顿户籍,他们又是如何从中造假牟利……
【作者简介】
马伯庸:作家。人民文学奖、朱自清散文奖、银河奖得主,有“文字鬼才”之誉。被评为沿袭“‘五四’以来历史文学创作的谱系”,“文字风格充满奇趣”。代表作:《显微镜下的大明》、《长安十二时辰》、《古董局中局》、《三国机密》、《风起陇西》、《草原动物园》等。
【原文摘录】
长久以来,历史在我们脑海中的印象,是烛照万里的规律总结,是高屋建瓴的宏大叙事。这虽然是正确的,但视角实在太高了,高到没什么人情味。即使有些讲述者有意放低视角,也只停留在庙堂之上、文武之间,关心的是一小部分精英,再往下,没了,或者说记录很少。
他熟悉官场心态,知道官员最怕的就是混乱。一旦发现混乱开始趋向失控,官员们便会下意识地去弥缝、抹平,把事情尽快了解,哪怕中间有些许不公正也无所谓。秉持着这个认知,法椿硬是把一场败仗,搅成了一场乱仗。
从洪武十四年至弘光元年,后湖黄册库一共存在了二百六十四年,几于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国祚等同。 这是大明保留下来的最后记忆,在这个王朝治下的每一个人——你能想象吗,几乎每一个人——后湖黄册库都记得,大明都记得。 洪武初年在浙西耕作的农夫、永乐时迁至北京附近的军户、正统朝远在云南深山打猎的土司、正德朝在淮西烧盐的灶户、嘉靖朝山东进学的士子、万历朝建阳的书商子弟……几乎所有曾在这片土地生活过的大明子民,都在这座库房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。他们的身躯早已化为一抔黄土,名字却永远凝固在了这里,并和他们所效忠的朝廷再一次化为飞灰。 在这座黄册库里,记录着整整一个王朝的田土盈缩、民生消长。你可以拉远视角,注视大明王朝跌宕起伏的一生;你也可以拉近视角,看到任何一个地区任何一个家庭的生老病死。
明代科举分为三级:乡试、会试、殿试。其中乡试是行省一级的考试年一次大比,考试时间是在八月,因此又称“秋闱”。能通过秋闱乡试的士子,成为举人。将于次年年初赶赴京城,参加礼部举办的会试,称“春闱”。会试通过的考生叫做贡士,仕途之望已是板上钉钉。接下来皇帝会亲自主持一场殿试,没有淘汰,只为这些贡士排一个名次,分三等。 一甲有三人,赐进士及第,即我们熟知的状元、榜眼、探花;二甲若干人,赐进士出身;三甲若干人,赐同进士出身。
这是帅嘉谟玩的一个统计学小花招。因为大明税制不是统收统解,一个地方往往要向数处交税。当时浙江、湖广等地的丝绢税,不只解往南京承运库,还有很大一部分会送往太仓银库、丙字库等。从万历年间的税收记录来看,浙江的丝绢税总额高达130,000匹,湖广的总额27,000匹,都远超歙县。 帅嘉谟是这么个逻辑:不谈总数,单单拿出南京承运库做比较,主要为了显得歙县格外悲惨。 这个手段的绝妙在于这些数字都是真实的,全经得起查证,只是在统计方式上稍做手脚,立刻显出卓然效果一歙县本身的负担确实沉重不假,但被帅嘉谟这么一比较,变得简直惨绝人寰,读之触目惊心。
大明就好像是一个动脉硬化的病人,因为长期贪地吃油膩食物加酗酒,身体各处血已変得狭窄无比。血液壅积于中途,无法送中枢。张居正的改革,是在血管里做了一连串支架,暂时保证心脏获得足够供血。可是他办法改変大明暴饮暴食的习惯,也无法逆转血管劣化的趋势。 时间一长,血液越发油腻,血管越发脆弱梗塞点越来越多。到最后,就连支架也没什么集了,只能靠“三饷”之类的举措像打吗啡样疯狂透支残存的生命力。
知道了壮丁数量,可以算出能动员的士兵和民夫;了解了牲畜多寡,可以合理分配运力;查阅了作物产量,便对粮草的征发心中有数;掌握了地形图册,也就明确了对该地区的用兵方略。哪个郡有铁矿,可以冶炼军器;哪个县有草药,可以平伏疫病;哪个乡可以提供兽筋膏脂,多长时间送到哪里,道路状况如何……种种信息,都隐藏在这一片片简牍之中。要知道,战争的胜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后勤表现。后勤最重视的并非武勇,而是精准统筹。精准统筹的前提,则是翔实丰富的数据。可以这么说,在战略层面的对局中,拼的不再是韬略,而是资源利用率。谁的数据掌握更精准、谁的物资调配更有效率,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,即所谓“大势”。
更何况,本届乡试人数太多,考官阅卷的时间有限,容易心理倦怠。批前面的考卷,可能还会仔细批阅品味;批到后来,便开始敷衍,恨不得全刷下去才好。徐公申把应天等六府的卷子押后送达,等于为自己老家淘汰掉了一半竞争对手。 对这个行为,六府考生愤恨不已,却也无可奈何。 人家一不受贿泄题,二没冒名夹带,三无涂改考卷,只不过是改了改送卷的次序,没违背任何规则。因此这件事虽惹得物议汹汹,但终究还是不了了之。婺源人得知真相之后,悻悻而退。算了,这次运道不好,下次咱们再来讨回公道。